假语存，真事隐 #X05

一）吹牛

看到一篇文章，《为什么你的焦虑感这么重？因为知乎微博朋友圈上面吹牛逼的人太多了》[1]，有空可以看看。

作者写到05年之前，能上网的都是有钱人，所以网络环境比较好。如今全民上网，很多人开始在网上吹牛逼，三本学生自称北大的，自称月薪100万却过得很惨，自称和明星是邻居。导致大家纷纷觉得拖了祖国的后腿。很多人还靠在网上吹牛，引发大家焦虑感，从而贩卖自己的成功学课程，赚的盆满钵满。

这倒不是最近才有的事。钱钟书《围城》里，就讲了一堆民国人吹牛的故事。

书是很久之前看的，就记得这些吹牛的事了。主人公方鸿渐的海外博士学位就是花钱买的假文凭。还有一些配角也做了写荒唐的事。比如在外国知名杂志上发寻人启事，就号称是在国外知名媒体上发表文章。还有给大哲学家发个贺卡，就吹嘘是和人家书信往来。只不过人家吹牛还是有点依据的，现在人吹牛都可以漫天胡说。

据说赫鲁晓夫访美的时候，看到美国的香肠制造厂。对美国总统说，在苏联我们正以制造香肠的速度生产导弹，吓得美国人赶快造导弹。问题是美国人还真有本事以制造香肠的速度生产导弹。两国实力迅速拉开对比。

二）打假

对于屌丝吹牛这种事，我完全没有兴趣。我关注的是，为什么大家一提到“假”就这么敏感？

网上骂架，好像最过瘾的赢法就是揭穿对方的假话。俗称“打脸”。哈哈哈哈哈你学历是假的，你什么都是假的。

“真”可是名列真善美之首的。一个原因可能是“真”是最容易做到的。一个宗教要想传播，它的基本戒律必须得容易做到。基督教说，凡信我的，必得永生。佛教净土宗后来都推出了，每天念“阿弥陀佛”就可以去极乐世界的简单法门。“真”也是如此。你要善，不容易。好心办坏事的例子多了，你得懂经济学，懂历史政治法律心理，还不一定能做成好事。你要美，那也不容易，肉毒素玻尿酸。唯独“真”，不说谎，这是不需要任何先天条件的。

我们说的假，指的是能以假乱真的假。好比你说自己是秦始皇，不能认为你是说假话。正常人都不会信，谁信谁是傻子，不会有人怪你。但你要说你是秦始皇的后代，再辅助一些证据，那有可能算是假话。

然而“假”真的不好吗？

我看未必。小说是不是假的？游戏是不是假的？你看的电影电视剧是不是假的？多大的产业啊，创造多少就业啊，给人类的精神文化生活带来多少福利啊。然而有人非得说这是精神鸦片，沉溺于虚幻的世界中。大错特错。

能让你相信的假话，一定是包含了某种真实的。

小说三要素，人物、情节、环境。评价一本小说写的好不好，就是看它写的够不够逼真。

首先小说有一个环境，也就是所谓的设定。设定一定是假的。好比你这个小说里，动物都会说话，或者，有一种叫武功的技术。除此之外，人物和情节，都必须得经得起推敲。你的爷爷一定不能在他七岁的时候被鬼子打死。

比如你的人物，一直软弱，后来突然把隔壁老王打了一顿。这就很假，人物个性就不统一，就很反常，除非这之间发生了重大的变故，读者才会信服。一个小说，处处是漏洞，读者就无法置身其中。直骂瞎编乱造。因此很常见的一种做法，是以自己的朋友为原型，来设计人物。犯罪分子捏造不存在的凶犯的时候，也往往会照着熟悉的人说，以免出现破绽。说假话不被戳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

什么意思呢？也就是说，“假”必须够“真”才能骗得了你。然而我们想说都够真了，又何妨呢？

回到开头的文章里的例子。为什么大家都相信年薪100万依然很穷呢，因为大家确实感受到医疗费高、物价上涨。为什么相信李鸿章后人都是公务员呢？因为我们相信一个兴盛的家族内部是有家学的，祖传的秘诀，是经得起时代考验的。

三）真理

正是因为“假”中有真，所以不能否认它的价值。

数学上的圆，到定点等于定长的点的集合。请问，现实生活中找得到这样的圆吗？地球圆吗？我们知道它是椭圆，而且表面有高山深谷。太阳圆吗？我们知道有日珥。我们找遍整个世界，你是找不到一个完全符合定义的圆的。可是这个定义有意义吗？太有了。微积分、三角函数、复平面，都是在这之上产生的。才有了飞机大炮，卫星轨道。

能创造假，并在假中得到真理。这正是人类的智慧所在。

我们再说个社会契约论。卢梭说，政府是人们订立的契约，人人让渡自己的部分权利组成公权力。罗尔斯甚至补充，真正的正义来自无知之幕。人们在无知之幕下，不知道自己是谁，自己是穷人还是富人，自己聪敏还是愚蠢，在这个情况下，选择一种社会制度，是最公平的。屌丝就不会要求房价跌一半了，因为搞不好无知之幕一揭开，发现自己是富豪。

可是问题是，社会契约论，从来就没有出现过。从来没有原始人，订立了什么契约。都是骗人的。法律都是来自于征服者，血，刀剑，屠杀。你们交的税，实质是保护费。但是没有社会契约论，资产阶级没办法论证，自己凭什么还能组建政府。你否认了神的统治，你说从来就没有神仙皇帝，那么凭什么你来统治。你的大义名分又在哪儿？我说：社会契约论。社会契约论不真实，但是它有用，它能解释并指导人们的政治生活。可是，你要说废除死刑是因为社会契约里没有让渡生命，那就是扯淡了。根本没有那个契约。

其实君权神授，是个更有用的，更完美的谎言，唯一的缺点是没有人信了。从汉穆拉比法典上，太阳神把权杖交给汉穆拉比王开始，人类就知道。统治权来自神。因此人民必须服从，其他人不能造反，只有黄金家族可以统治。因此才能安抚地方督抚乡里恶霸的心，人们才能安心生产。才有了最高的仲裁权。

所有关于国体的论证，本质上都是谎言。Mks在这一点上说得很对。但是没有这些谎言，统治无法安定。也不可能有自由贸易的市场。力气大的人总是想当猴王。谎言不代表没有价值。

四）结语

说了这么多，我们要重申自由主义的诈骗观。什么都可以说，不需要任何人来监管，来惩罚说谎。凡有人说谎，必有人辟谣。

当网上传播假新闻能获得大量流量时，一定会有辟谣的人获得更多的流量。我只需要自由，不需要真。你容易相信，是你自己见识少，是你自己不重视知识，是你自己对真的理解出了问题。

1.https://mp.weixin.qq.com/s/BG5uJYbs6lfPjdZUdjqXiw